封若书脚下踉跄,勉强靠住一块巨石,血液不断从嘴里涌出——他也走到尽头了。
须臾之间,怨恨已久的误会尘埃落定,尽管它迟了一步,不过也算还了方羿一个清白,沉冤昭雪。
安戈抬眸,望向半空飘落的稀碎雪花,觉得“沉冤昭雪”这词儿真是好。应景,也应情。
没有战争,没有打斗,平教教众纷纷大喊:
“教主万岁——大护法万岁——”
尽管他们每人脖子上都架了一把刀,但还是不知死活般,大呼万岁。
安戈觉得可笑,这场杀戮血腥无情,夺去了他此生最爱之人,平教却如同打了胜仗般亢奋。究竟是怎样的环境,才养出这么些冰冷无情傀儡?
“结束了......都结束了......”
一片雪花砸进他的眼睛,霎时间融化,涌出一泓泪水,顺着眼角滑下。
“自此以后,世间再无平教,也再无安戈。”
一场因为西施咒开启的故事,因一个崇尚无情教派引发的杀戮,早该终结。
“刺啦——”
冰面又裂开一道口子,在空旷的山河间,仿佛一粒铁豆砸落地面。
紧接着,落地的铁豆越来越多,啪嗒、啪嗒,最后一整盆的豆子都悉数砸落,终于化作轰然一声巨响——冰面坍塌,河水幡然涌动。
安戈仿佛被什么刺中,陡然望向方羿沉睡的方向,那黑甲红袍之人,那个他朝思暮念了数月之人,正被洪流吞没。
“猴哥......猴哥!”
安戈不可置信地呆了一下,手脚冰凉,腾然冲过去,跌跌撞撞。
“不要——”
砰——砰——
一时间,山摇地动。
冰面以方羿为中心塌陷,像瘟疫般朝四周蔓延,转瞬之间,被大雪冰封了整整三个月的落霞河,陡然如六月波涛般,翻滚澎湃,宛如在深厚云层穿梭的巨龙。
河水与岸的界线一下子清晰,矮出了岸边十余尺。
安戈想也不想,纵身一跃,瘦削的身影当即消失在岸边。
“侯夫人快回来!”
江仲远在百步开外冲他大喊,急急冲来。
安戈重伤未愈,体力流失,跳下去会死的,真的会死的!
然而他还是去了,盯着方羿时不时翻出洪流的红袍,心里痛得抽搐,也随他一同湮没在滔滔河水中。
江仲远拼了命去拦他,却只攥住一片衣角,一声嗤拉之后,眼前之人便没了踪影。
云舒君抱住江仲远,哽咽道:
“让他去......”
他的声音低哑,像被什么打得支离破碎,在洪流的奔腾声中几乎听不见。
“他们若不能在一起,才是真的活不成了......”
江仲远一怔,听着云舒君的话,心头被挖去一块肉——云舒君是怎样风轻云淡的人?相识多年,从未见他失态,更为见他哽咽。
“云舒......侯爷对我有知遇之恩,我不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!”
他说着在云舒君额上印了一吻,缓缓起身,八尺高的汉子红了眼睛,对不远处的军队遥声一喝:
“所有骑兵听令!随我火速赶往红赛下流,沿途若在河中看到侯爷或侯夫人,即刻下河打捞不得有误!”
“是!”
马蹄阵阵,在岸边扬起一翻细雪,飞扬了三尺高,远远瞧去,只以为是神女降世,在地平线那里铺了层轻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