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囊是走的那天一个陌生人给的。说是陌生,按那人的说法,该起码也是两面之缘,可惜楚穆愣是想不起来,有见过江笑一这么号人物。
外面通报有人找楚三少时,楚穆还很是惊讶了一下。不会是圣晓月、不会是圣千墨,自然更不可能是那只只记吃的猫妖。一个月前的楚少爷,自然是风风光光,别人巴结还来不及的人物,现下他想不出,谁还会来拜访一个惹得皇帝掀桌的罪人。
江笑一,这次科举的第五名。
结果进来的是个有些笨手笨脚的书生,脸色有些病态苍白,头发有些自然卷,青色薄衫子还有些墨渍,一笑起来颊上就是两个酒窝,顿时看上去更像未成年。
楚穆抬头一看,客套的「江兄」二字就在舌头上生生煞住。
江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,第一句话就是,对不起,门厅那盆兰草我给碰翻了,真是对不起,该挺贵的吧?
楚穆心里默默心痛,面上还要带个笑,没关系,不值几个钱。
这个江笑一居然是个术士,那天小秃驴的青鸟飞进来,整个大殿只有他惊奇地睁大了眼。很厉害啊,竹简为媒召唤的信使,还是以那么清晰的形态出现。真厉害。
楚穆干笑一声,「又不是我搞的。」
小书生点点头,「嗯,楚少您是绝对没那个能力的。」
楚少:「……」心想这人真真直白得讨厌。
他靠过来伸出手掌,右手掌心有一块灼烧的疤痕,「看,这是小翊。我的持灵。」
楚穆只瞧得一头雾水,又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,实在不好意思扫人家兴,只好点点头。江笑一便笑起来,两个酒窝一深一浅。
长那么大,一直都是只有自己能看到,在有小翊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。
能遇到同样能感觉到他们的你,真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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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穆看了看,又胆战心惊把那个锦囊放回去。他说只是能够感觉到实在太危险,如果有需要就烧了这个锦囊,他的持灵就会出现,暂且听从楚穆差遣。
楚穆实在想不到,那个丑丑的疤能帮上什么忙,何况他现在已经离安阳那么那么远。
君璃,圣千墨,圣晓月,甚至一直看不怎顺眼的小秃驴,几天前还抓了自己一脸印的核桃……都已经那么远。
他其实非常理解江笑一那么开心的原因,一个人在漆黑路上走了那么久,忽然见到另一个人,就算只是擦肩而过,再往前赶路时心底也踏实很多。
而已经习惯和很多人在一起,有一天忽然只剩自己,后面的路就有了太多的不确定。
三少轻轻踹了脚蜷在凳子下面,正在为一觉醒来就天翻地覆、郁卒不已的土豆,「喂,你说是吧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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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始收声,蛰虫培户,水始涸。这是秋分。
鸿雁来宾,雀攻大水为蛤,菊有黄花。这就是寒露。
王泉村多少人签了地契,曲商镇的当铺留有多少老底,绸缎庄今年上交的银子抽成要几分几,安阳的酒楼摆场子,打发下人购置新碗新筷,还剩下几成利,再拿出多少孝敬孝敬地方官儿的肚皮……
帐本扣在脸上,楚穆透过浓浓的墨味,都能闻到满园茉莉香。
十月的阳光有些懒,他也瘫在躺椅上动都不想动,脚底下土豆抖抖毛表示颇为鄙视。
楚老爷的弟弟楚唯贤,掌管楚家不少重要生意脉络,好歹也算个财大气粗,却只是在余县买了个小园,夫妻两人住着,连个下人都没请。
虽然不方便了点,楚穆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清静。
只是,也太过清静。
何心仪在旁边看挺尸看了半天,毅然过去踹了楚穆的椅子。
「小婶!」楚少一个惊吓坐起来,帐本啪地一声掉下去。
厚厚书脊正砸在蠢猫身上,土豆惨叫一声,抬头就看到小婶阴恻恻的脸,毛都不敢炸,缩缩脖子就爬上了树。碰着旁边的茉莉枝,窸窸窣窣掉了玉白花瓣。
「你啊,又看睡着了?让你整理的帐本呢?」
「弄好了。」楚穆难得垂眉顺目,乖乖把本子交上去。
何心仪随便翻了翻却又合上,大大杏眼看过来,又是那句,「你啊……」
「小婶教训得是!」